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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四大名捕姬摇花女捕头(四大名捕少年铁手)

   日期:2023-04-24     浏览:25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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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四大名捕姬摇花女捕头(四大名捕少年铁手) 少年四大名捕姬摇花女捕头

常玩的女人

  从来没有错误的人最失败。

  一个从没有失败过的人,就是一个从来没有真正成功过的人。

  文明从错误开始,成功也是。

  瞧不起

  泪眼山上。

  乌云四合,天色渐黯。

  水气愈来愈重。

  雾气越来越浓。

  山那头一定在下着雨吧,所以“不动瀑”水声哗然,分外分明。

  七分半楼依然倾斜,在风云变色中,犹如苍穹下一叶风雨危舟。

  日影翻在阴霾背后,常隐偶现,阳光每一度绽照下来,都有一种突破万难、久违了的感觉。

  唐仇也斜斜地负手睨着方方正正的铁手。

  她的笑意也似微微倾斜。

  她跳着脚笑着说:

  “铁捕头,你好。”

  铁手道:“唐姑娘,你好。‘

  他们两人已斗了几句咀,但唐仇却忽然转了个态度,似是才照面般地招呼铁手,笑容清丽,语态可人。

  “我喜欢玉树临风的男子。你就是。”

  唐仇挑起了一只秀眉,说话的神情很逗。

  “我也喜欢美丽好看的女子。”铁手道,“你还很聪明。”

  唐仇逗着笑道:“你心里要说的恐怕是:这女子还很阴毒吧?”

  铁手摇首道:“我是办案的人,而且办的都是大案,心狠手辣的人,我见多了,只不过,像你这么美而又那么毒的女子,倒是不多,所以越发觉得可惜。”

  唐仇自然听出铁手是故意讽嘲她,但她仍神色自若,笑出了阴云中的一片诡丽来佻达地道:“其实我岂止于毒,不止是美,我还很聪明,很诱惑,很有个性,很傲,是不?”

  铁手诚挚地道:“每个傲慢自恃的人,都以为自己很有个性,都以为自己这几下造作弄态很出色,其实,人人不外如是而已。争炫斗奇,好胜逞强,反见低弱。这种人我见多了,这种事我也见多了,姑娘手段很辣,以此自恃,犹如家犬相斗竞龇露齿,又像在大人面前小孩争宠,说到头来,姑娘以柳絮之轻,而窥磐石之基。”

  唐仇这下刹地变了脸色,叱道:“你这算啥!狗腿子,只会靠朝廷官家撑腰,在江湖上横行无忌,在民间作威作福!”

  铁手一点也不动气:“骂得好!当朝廷应声虫、当官宦狗腿子、当上豪劣绅鹰爪子的,大有人在,你骂的是他们!我们师兄弟四人,从不做这样子的事。我们跟掌权的得势的呼风唤雨的苦斗远比追捕风里雨里亡命的热血汉子多!你一定很少听闻咱们四个当差的故事了,我不怪你!成仁取义,立功立德,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们不敢有负此志,所以不怕你骂,问心无愧,便也抓得起你。”

  唐仇粉脸青寒:“少在我面前搬出什么孔孟圣人的虚伪话!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他们的子弟只会替皇帝涂脂抹粉撑门面,一味讲究家世出身,排斥异己,私结朋党,终生缠绕在繁文褥节上,历史上有的是儒生杀人,远比武人狠毒,而且赶尽杀绝,鬼主意一大堆,把好皇帝教成坏暴君,把昏君教成了猪狗不如的东西!都是你们这干披着儒巾儒服的人干的好事!我瞧不起!”

  铁手长叹道:“姑娘你这未免是一偏之见、以偏概全了。历来,儒士都是给误解至多的族类,这才见出儒者精神的可珍可贵处。真正洒热血、抛头颅、持正求道之士,在所多有,但也有不少打着儒家的旗帜,鱼目混珠,招摇撞骗的人,终于掌得大权,无法无天。正如武林中也有不少人,以正义为名,以王师为号,所作所为,都是些盗寇不如的事,你看当今武林七大寇,那个不是劫富济贫、除暴安良的侠义之士?他们不是盗匪。现今尽奉圣旨往大江南北采办花石的官员,个个都如狼似虎,极尽搜刮之能事,他们才是盗匪。从古迄今,聪明的恶人都善于用各种掩饰行恶事,我们辨别他们,不是听他们说什么,管他们的背景是什么,而是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其实是什么。”

  唐仇撇咀道:“你既然那么有理想,还不去对付他们,却来管我的事!”

  铁手道:“你给他们利用了,我先得对付你,有一日也会逐一收拾他们。”

  唐仇蔑然道:“你有这个本领?”

  “我没有。”铁手坦然道,“但我们大家合起来,却一定有。”

  唐仇眼里绽出逼人的英气:“你是一定要插手这里的事了?!”

  铁手道:“这本是我们的职责。”

  燕赵忽道:“要是我们立刻离去呢?”

  这句话在场人人都有些意外。

  “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可喜可贺。”铁手略作沉吟即道,“可是唐姑娘已杀了人:杜夫人养养、‘天机’的李大七,都不能白死。”

  “怕他什么!”唐仇换上了一副绝美的狠样儿,“你不走,我就连你一并杀了。”

  铁手笑了。

  “我每次要抓凶徒时,对方都会那么说。”

  唐仇居然也笑了,指了指天:“你看,天色不大好,你得罪了我,连天都不帮你了。我一向是个幸运的女子,上天赐给我美丽、聪明,还常常成功,胜利。”

  铁手道:“可惜你辜负了上天对你的眷顾。”

  唐仇嫣然笑了:“你真固执,我喜欢固执的男人。但你是怕我,你怕我这般美,不敢接近我,怕我吃了你,怕你有了我便没有了你自己。”

  铁手沉住了气,没说什么。

  唐仇笑得粲然,语音如诗似梦:“你不敢面对我,其实是暗地里喜欢我,你怕什么呢?

  你站过来我这一边,不就得了,你只要帮着我,我心里是知道的,有我喜欢你,你还怕什么?”

  她这样说着时,她的目光、风姿、语音,都形成了一种极其流丽的气质,这时候,那三十一名歌舞女子,也轻轻哼起歌来,伴着琴声弦意,莺声燕语,悠悠荡荡,感人心魄。

  一时间,张寞寂、李凉苍、王烈壮、孙照映、公孙照、仲孙映等都向唐仇那儿站了过去了。

  然而唐仇还不是向着他们说话:

  她的话和她的心志,完全是对着铁手。

  铁手却巍然不动。

  他的双拳紧握。

  这时,连年高德劭的杜怒福、气定神闲的长孙光明、密法高手蔡狂、藏法高人梁癫都难免有点心旌摇荡,就是身为女儿身的凤姑,竟也为这柔音软语所牵动,铁手却一字、一句、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句子一个句子地朗声喝道:

  “唐仇,没有用的。你已施‘声毒大法’中的‘迷神引’,虽然厉害,但对我是不管用的。‘声毒’是众毒之首,犹如‘声相’是众相法中至难之术,但你只要听若无听、以金刚定摒除妄念,脱自己脚底之鞋,痛掴心头歧芜之念,如自一个盹中惊悟,才能身心脱落,洗涤一切尘劳妄念,以三尺剑,电光影里斩春风!唐仇,你这点伎俩,收了吧!”

  他这样一喝,凤姑、蔡狂、梁癫、杜怒福等人本来就道行高深,立即醒了。

  看不上

  省了。

  众人都暗自捏了一把汗。

  “唐仇,你再要是施术,莫怪我要看不上你。”其实,当唐仇施术时,铁手到后来也有点柳绿花红难自抑起来,所以他必须以声破声,把话说下去,而且说定了,说绝了,“你虽然美,可是没有真正的爱,所以凤姑就比你亮丽多了。你虽然艳,但缺少真正的情,因而镜花也比你动人多了。你且自怜自赏吧,这么年轻的女子却没有情和爱,孤芳自赏,真正可怜!”

  唐仇这回恚怒了。

  “你!”唐仇咬牙道,“你这自大的鹰犬,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要是真的怜香惜玉,却不去人生自古谁无死棺材店救那中了我毒的李镜花,而来这儿送死!”

  铁手淡淡地道:“小相公自有‘九九修罗斧神君’哈佛营救。”

  唐仇恨恨地说:“凭什么他要替你救人?!”

  燕赵在一旁忽道:“哈佛是‘天机’分组的组长。”

  唐仇咬着牙道:“‘天机’的人又怎样?大捕头跟这些杀手组织有勾结不成?”

  燕赵只沉声道:“‘天机’的龙头张三爸,曾深受这铁捕头的相救恩情。”

  唐仇冷笑道:“我派去的钟森明和麦丹拿又岂是易惹之辈,何况,大小相公都先着了我的道儿。”

  燕赵沉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也是哈佛开的,他的结义兄弟‘补白大卫’袁祖贤,还有‘天机’副龙头艳芳大师,全在那儿坐阵,你选错了战场!”

  铁手道:“我拿下你,他们便不愁没有解药了。”

  唐仇忽又满脸堆欢起来,轻笑道:“你可拿得下我?”

  铁手只沉稳地道:“你很好玩?”

  唐仇清艳地笑道:“因为我很好玩。我是个好玩的女子。”

  铁手道:“你玩的是别人的命,小心也玩掉了自己的命。”

  唐仇昵声道:“来吧,来玩我吧,我是个常玩的女人,需要一个玩得起的男人,看来,你就是吧?嗯?”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自有一番迷人的意趣,初听不觉,但省觉时意韵已攒入肺腑,且对眼前这叫唐仇的女子生起了一种茫然的情意。这也不能算是一种淫意,因为其间疼惜仍多于肉欲,怜爱仍大于轻淫。

  在场中,定力较差的或内力受制的,难免都为这柔声曼语引动了一阵遐思,心施摆荡不已。

  直至一个声音响起。

  声音自地面传来,直荡入人心深处。

  那是铁手蹲踞下来,以手拍土地,就像一个慈善的主子在抚摸他的爱畜。

  他的手拍击在地上,发出轻柔、沉重、稳实的声音。

  那是大地的声音。

  大地之声。

  唐仇那好听的声音猝然嘶哑了。

  她带着惊惧望向铁手。

  “你……破我的声音……”

  铁手徐徐立起,遗憾地道:“没办法,不这样,你的‘迷神引’委实使人失神伤心,我再不藉大地之声,恐亦难以自抑。我这是不得不尔。”

  康仇忽然颤抖了起来。

  她不是怕。

  她是气。

  她气的时候,由于单薄的身子有点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怒愤,所以便抖了起来。

  这是一种美丽的抖动。

  尽管她是那么生气,可是样子还是那么好看。

  铁手看过许多女人。

  他喜欢看女人。

  女人好看的时候,实在比花娇、比月皎、比什么都好。

  他很少惹女人生气。

  一一因为女子生气的时候,就算本来很美丽,也会不好看起来。

  有的女人生气起来的时候像一口布袋,有的像酒壶,有的则像一块晒干的柿饼,或像一堆冷冻了的蜡。

  但唐仇不是。

  她生气起来的时候更美。

  她的猛憎本就是一种美。

  当一个女子连恚怒都美的时候,她才是一个真正的绝色。

  然而唐仇却不知道站在那儿云停渊峙似的铁手心中所思。

  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在江湖上,以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风姿跟每一个人结怨成仇,仍然风华她的绝代,倾国她的倾城。

  可是,今儿,她只知道全场都在注视她,惟独他不是。

  他就是铁手。

  光是为了这点,她决定这次不止要玩出火,还要玩出电来。

  看到唐仇的眼神,燕赵便知道唐仇要做的是什么。

  他与人交手前,喜欢先看对手的眼神。

  如果对方不敢正视他,他单凭气势便可以吞噬了对手。

  如果对手与他眼神相对,终会让他的眼神逼住,如此未出手便已掌胜算。

  他看铁手的眼神。

  这眼神也并没有特别过人的锐利。

  就像大地。

  像山。

  大地和山,看似不动,宛似啥也没有,但蕴藏了万物,万物都可自其中开花结果、繁殖生根。

  他看不透他。

  所以他转而看唐仇。

  有时候,他颇能捕捉唐仇眼里的话,但有时候,那又成为一种迷宫,误导了他的推测。

  他觉得这小师妹的双眼有“毒”,至少,也能放“毒”。

  可是这时候,可能因唐仇太过专注于敌人铁手之故,燕赵颇能自唐仇眼里读出她心里所想的事情。

  这很重要。

  你要是能明白人想什么,就能料敌机先。

  真正高手,出手制敌,早在动手之前。

  对不起

  燕赵上前一步。

  他长得十分高大。

  简直巍峨。

  他一长身,已把唐仇拦在身后。

  由于他太过魁梧,以致简直像是一卷袖便把唐仇“藏”了起来似的。

  他跟铁手面对面。

  他第一句话便说。

  “对不起。”

  铁手马上肃然起敬。

  他也知道自己遇上平生头号劲敌了。

  一一一个绝对有把握打杀敌手的人,居然仍保持平和心胸,肯低声而不下气,跟敌手致歉,这人本身必定就是个极有信心、甚为强大的人。

  只有失去信心的人才会傲慢。

  只有极自信的人才会极谦逊。

  所以铁手马上拱手:

  “谢谢你。”

  他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神色十分虔诚。

  燕赵听了之后,也一脸敬意。

  对不起。

  谢谢你。

  一一说“对不起”的人,其实,并没有“对不起”对方。敌手相交,自然是要施辣手下毒手,也没什么算是“对不起”的。

  这‘对不起’是一种示敬。

  一种礼让。

  一一说“谢谢你”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可“谢”对方的。两兵相接,高手对敌,在动手之前,对方先敬你一尺,你承了这个情,便回敬对方一丈。

  这“谢谢你”是一种心领。

  一种回报。

  所以燕赵说了“对不起”,铁手便说“谢谢你”,两人都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两者都惺惺相惜,英雄互重,谁也没有在礼数上亏了对方。

  燕赵再进一步,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来之前,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已插手这些事了。”

  他在说明他的立场:

  他不是有意与铁手为敌。

  一一燕赵、唐仇、赵好、屠晚也不是有意要对付“四大名捕”。

  所以他们也无亏于江湖礼数。

  铁手道:“青花会是个治贫医病的帮派,燕、鹤二盟也—向行侠仗义,替地方主持公道,如果有人要伤害他们,不管我们是不是先来,但都一定会赶到。”

  燕赵说:“你常说公道,可知道世间并没有公道?”

  铁手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燕赵道:“什么是公道?要是以公道求诸于天下,那天下根本就无公道可言,黄莺吃虫子,对虫子可公道?蜘蛛吃蚊子,对蚊子而言,又岂有公道?老虎吃狼,狼吃狐狸,狐狸捕食田鼠,鼠吃蟑螂,哪样是公正、公道的?你看人吧,他们杀一切动物植物,只为自己果腹、作乐,他们还杀人哩!可是,要他们不杀,他们自己就得给人杀了。你看天灾、飓风、水患、火害,那一样是择人选地看道德教化而至的?这世间岂有公平的事!有的人善心而不能善终,有的人行尽恶事而福寿全终。就看‘青花会’、‘大联盟’吧,同样是人,人人都自爱自恃,要立一番功业,但只有几个人可以身居高位,咤叱风云的,仍是那么几个,他们下令,人人得为他们效命,而大多数的人,只是为人效命而已。这岂有公平的事?!你在这不平的世间去逐求公平,一如以有涯逐无涯,殆矣!”

  铁手默然。

  燕赵笑了:“既然这世间本就尽有不平事,你又何必事事都管呢。你管也管不了那么多,不如就放手吧。至少,就少管今天这一桩事儿吧!”

  铁手微笑道:“你说的,是真话,可是,就是因为这世间充满了如许不平事,我们就得出来,为不平争公平。这样做,也许并没有好的结果,但不这样做,就连过程也没意思了!”

  铁手旋又叹道:“宇宙这么大,历史长河渺渺,也许它只说了一个道理:谁都不是赢家,我们活着,只是追求更大的公平,对抗无理的迫害;以更大的谦卑,来化解无情的专断。”

  燕赵叹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劝不了的人。”

  铁手道:“不是我不听劝,而是你的道理劝不了我。”

  燕赵道:“你真的要管这儿的事?”

  铁手道:“你不像唐仇,她杀了人,你还可以及时收手,惊怖大将军这种人,是不值得为他卖命的,你没忘了曾谁雄、沙小田、大笑姑婆的下场吗!”

  燕赵道:“你反而劝起我来?其实我来这儿,别有用意,我是志在‘大快人参’。”

  杜怒福忽道:“你要‘大快人参’作什么?”

  燕赵道:“医人。你的药不是用作救人治病的吗?”

  杜怒福道:“但这种千年难逢的药材也决不能落入歹人之手。我觉得你不单别有用心,而且也别有用途。”

  燕赵道:“你们不是要对付大将军的吗?……我总觉得这‘大快人参’跟他那些会走的井有点关系。”

  杜怒福奇道:“会走的井?”

  燕赵一笑:“杜会主果真是与世无争久矣。”

  凤姑接道:“听说凌落石无论去到哪里留宿,总要先探询那儿有没有井,如有,他便中夜俯井沉思,没有人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做的是什么。”

  杜怒福瞠目道:“那跟我的‘大快人参’有什么关系?我的人参是要来救人性命的,纵能杀了他我也不给!”

  燕赵浓眉一剔:“可是杀了凌惊怖,就等于救回不少人命了。

  凤姑冷然反问:“你要杀凌落石?!”

  燕赵哈哈一笑:“我岂会在这么多未死的人面前回你这句话!”

  杜怒福则咕哝道:“不给,就算给,也不给你们这种人,我信不过你。”

  燕赵微喟,转望铁手:“看来,这一场是无法化解的了。”

  铁手诚恳地道:“燕兄,只要你和你那三十一名女弟子不动手,这件事还是与你无关的。”

  燕赵笑道:“怎么?行侠仗义的四大名捕,正人君子的铁二捕爷,居然要离间我和唐师妹了!”

  铁手脸上一红,赦然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请原谅。”

  他这样一说,燕赵亦为之肃然。

  他肃然是因为铁手一点也没有自以为是。

  铁手并不以自己是侠道中人而自恃。

  他尊重对手,他更敬重敌人之间的义气。

  所以他坦然认错、致歉。

  一一这要非常人的胸襟、非寻常人的心态才能做到。

  所以燕赵肃然起敬。

  因为他知道遇上了敌手。

  大敌。

  我对不住你

  这时,忽听蔡狂道:“我上。”

  梁癫则道:“我先上。”

  蔡狂道:“她是女的,我们不可以两人都上。”

  梁癫道:“所以你候着,或者,你去对付燕赵,这女的我来收拾。”

  蔡狂怒道:“她杀了养养,养养的仇该由我来报!”

  梁癫也叱道:“养养是我的女儿,她的仇不由我来报,难道由你!你伤得重,不是她对手,这一仗由我来打。”

  蔡狂偏是不肯:“你年纪大了,这仗我打,你嘛,就对付燕赵那些女弟子好了。”

  梁癫当然不肯。

  他可迁怒到燕赵那儿去了:

  “姓燕的,听说你有卅一死士,怎么都是些女娃儿!”

  梁癫和蔡狂刚才一直没有说话,是在默运玄功,恢复元气o两人一天里打了数次大架,尤其蔡狂,受伤奇重,必须要调息复原。至于梁癫,也因曾触及爱女尸身,着了微毒,正暗里运功驱除。

  所负的伤,当然不可能立即便愈,但他们强把伤势压制,同时,暗里各以藏门、密宗心法,助杜怒福与凤姑驱法所侵入体内的毒力。

  由于唐仇在梁养养尸身上下了“失觉”之毒,这种毒可使一流高手莫之能辨,因而也毒性不烈,杜怒福“自妻妻人”神功本强,凤姑的“凤凰三点头”也非同小可,渐已将毒力逼出大半。

  他们两人,本来从不屑与女人动手,但这次却是例外。

  因为这女子是唐仇。

  武林“四大凶徒”中的唐仇。

  杀了养养的唐仇!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仍是不愿“以多胜少”。

  何况对方“只是个”女子。

  就算是“以毒称著”的唐仇!

  燕赵的回答是:“不错,我有三十一个女死士,也有卅一名男死士,我从不让他们混在一起,你们一定知道原因。”

  男的和女的混在一起,很快便会合一,合一之后便有了第三人,如此便男的女的都不成其为“死土”了。

  有了家庭子女,有了亲情爱情,如何当人死士?

  燕赵笑笑又道,“不过,我这三十一位女弟子,就够你们瞧的了。”

  凤姑忽道:“女人由我来应付。”

  众人一听,皆舒了一口气。

  世上最能对付女人的,只有女人。

  厉害的女人由更厉害的女人来应付。

  唐仇却道:“你应付得了三十一女死士,还应付得了我?”

  蔡狂即道:“你是我的。”

  梁癫吼道:“不,她是我的!”

  唐仇清亮地笑了起来,她的笑清丽得仿佛带着透明,同时也带着冰刺般的锐利:“什么你的他的,我是我自己的!”

  然后他昵眄向长孙光明。

  她用纤秀的指头指了一指他:“你。”仿佛她的指尖比她更记得他:

  “你是我的。你一定得帮我哦。”

  她好像是对小孩子在说话。

  但一个美丽女子这样对爱慕她的男子说话时,那魅力就像水里泡沫往上升、风里的花落往下降一般不可变易。

  长孙光明苦笑。

  凤姑说话了。

  她说话的神情很端庄。

  很文雅。

  可是她的声音是微微震颤的。

  一如风中枝头不肯落去的花。

  一如水边的叶尖。

  使人想起刚才恚怒的唐仇微颤的身躯。

  这两个漂亮的女子,但她们的漂亮是没有什么是相同的。

  除了这轻微的、但深心的震颤。

  “光明哥,你可以帮她,我不怨你,可以助我,我不谢你,但你不必勉强站在我这边,无论你站在哪一方面,我都不愿见到你再次背友。我说的是真的。”

  她说话的时候,竟是侧过了脸,不望长孙光明。

  自从长孙光明再出现后,她一直没有正式地望他一眼。

  这一点,就算别人感觉不到,长孙光明却一定感觉得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道:“凤姑,我可以说几句话吗?”

  他问的是凤姑。

  回答的是唐仇。

  一向好玩的唐仇。

  对唐仇而言,世上最好玩的,除了势力之外,莫过于感情了。

  而最“好玩”的感情便是“爱情”。

  “你说吧,无论你说什么,你都要帮我。现在,我只有靠你了。”

  这几句话,说得落花无凭无寄,但却是男子汉大丈夫最易热血沸腾的话。

  一个女子,就把她一切交给你了。

  一一如果你是可托终身之人的话!

  当然,也如果你相信她的话的话。

  长孙光明吸了一口气。

  他要敛定心神。

  敛定心神对凤姑说话。

  一不管怎样,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在人生的风雨长途里,就得要遇过多少艰辛考验、多少诱惑危难。

  而且都得一一渡过。

  无人相伴。

  真正的决战都得要自己咬牙挺胸渡过,迎面而来且不管是刚可断躯、还是柔可丧志,这些仗得要自己去摆平。

  有时候,真正的好汉不怕挫折、打击、翻天覆地的危机。

  他怕的是最会磨损掉志气的烦缠、困扰、事与愿违的失意。

  好男儿不怕决战。

  战死沙场也是一种痛快。

  好汉无惧风雨。

  迎向风雨绝对是一种过瘾。

  但有种的男子也必怕暗算、蹉跎、还有斩不断的情。

  所以他第一句就向凤姑说:

  “我对不住你。”

  凤姑听得心里一沉。

  一一通常,一个男人对女子这样说,纵或他是真有欠疚,但他也是准备继续欠负下去的了。

  正如自己的孩子大了,留待回到家里才抚慰一般,人们都习惯先行安顿那个哭着的邻家孩子一样。

  凤姑只好道:“感情的事,没什么是谁对不起谁的。”

  长孙光明突然说:“可是,这情感却是你先对我不起,我才对不起你的。”

  我看不起你

  凤姑一怔,一股无由的怒火和惨苦,随着疑惑感升了上来。

  “我怎么对不起你,你倒说说看。”

  长孙光明道:“我的年纪也不小了”

  凤姑即截道:“不,你还不到四十,对男人而言,这还是大好年龄。你不是我,女人,才是不经老的。”

  长孙光明苦笑道:“你看,你太了解我了,我说什么话,话未说完,就给你截过去了。

  你都未曾听完我要说的是什么。”

  凤姑也笑了一笑,笑容奇涩:“所以,你便觉得没新鲜感了,宁可去找别的女子了,是不是?”

  长孙光明是急得搔首挠腮,不知怎么回答是好凤姑确是太了解他了,以致长孙光明连否认都说不出口来。

  “好,”凤姑说,“我不抢你的话。你说说看,我是怎对不起你在先的。”

  长孙光明像遇溺的人突然抓到了一块浮木,嗫嚅道:“其实也不是你对我不起,而是……”

  凤姑忽然懊恼了起来,她的语音带了点恨意:“光明,你最好把话说明白,不要又金又铁、又石又玉的,连我也听不懂你的话,只教人家笑话。”

  长孙光明给这几句又抢白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然而旁人却看出了问题纠结点:

  凤姑对长孙光明的确是太了然了。

  这就是问题。

  一个有英雄感的男人,希望女人爱慕他、敬慕他、仰慕他而不是把他的七情六欲都了如指掌。

  唐仇看了她仿佛很看不过眼,也仿佛忘了这冲突原先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更仿佛只是一个打抱不平的旁观者便为长孙光明不忿气地道:

  “这种不讲理的婆娘,没把你瞧在眼里,你跟她说什么理去!一刀杀了算了!”

  意外的是,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长孙光明居然在这两面受窘的情形下大喝了一声:

  “住口!”

  这一声,是针对唐仇叱喝的。

  唐仇登时白了脸。

  她眼尾如刀。

  唇角也如刀。

  她的尾指掌沿也如刀。

  一一出了鞘的刀。

  只不过刀虽在手,但仍未动手。

  长孙光明已经说话了。

  他一说话,即表明了立场。

  他毕竟是“鹤盟”的盟主。

  他在江湖上的确是从底层赤手空拳打上来了,什么阵仗没见过?虽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事到临头,他还是逼出了豪气逼走了窝囊气。

  “我告诉你,在感情上,我是背弃了凤姑,但我是决不会与凤姑为敌的。”

  他坚决而痛心地说:“我是不会害她的,我也不容任何人加一指于她身上她是我联袂十八年闯风雨闯江湖的红粉知音,我就算对不起她的情,也不能对不住她的义!”

  然后他对凤姑说:“你太强了,我办‘鹤盟’你也搞‘燕盟’无论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你也太了解我了,长久相处下来,就发现一言一行都给你瞧破,只有你的我没有我的你。我不喜欢这样子,我是条汉子,我需要依附我的、爱慕我的、俯从我的女子。我快四十了,还没有孩子,但你热衷江湖事,不为我生孩子。我也是人来的,我也孤独、也寂寞、也自私,我一样会生厌倦的感觉。你手上有的是男将,李国花、余国情、宋国旗,都受你重用,但因为要讨好你,我手下可有女将?若有,你可容得下?那次,你要重用‘斩妖二十八’梁取我,但他还是悄然溜了,你叫大相公跟踪他,结果,使李国花的情人李镜花生妒,她以为他是慕恋梁取我的发妻阿里妈妈,要藉踉踪梁取我接近这何家女子,所以便暗里追踪李国花,以致鹰盟、燕盟,都先后触怒了大连盟!小相公会妒嫉,我不会吗?我只有睁眼睛吃醋的份儿,就不能做些让你也嫉妒生醋的事儿,我还是男人来的吗!”

  凤姑听着十分震讶,只哼声道:“你……好一个男子汉!我只是要用梁取我,可没半些私情!我侍国旗、国情、国花如同弟兄,半点也无暧昧!”

  “我知道!”长孙光明怒笑起来,“你没有,我却有!我喜欢年轻、漂亮、听我话的女子”

  凤姑嘿笑起来,用眼角一瞄唐仇:“她?她确是年轻、漂亮,还很风情哪!但她会听你的话吗?还是你听她的话?”

  长孙光明跺脚道:“我没帮她来杀你,便是不听她的话!”

  凤姑双颊刹间彤红了一片:“那可真承情了,我感恩不尽哩!你现在大可后悔,听她的话来杀我,还来得及!杀了我之后就大可双宿双栖、无愁无虑去了。”

  长孙光明几乎没气得跳了起来:“我真要做,也用不着杀你,让你活着生气,岂不更好?!”

  凤姑气得用鼻子说话,但神态艳雅如常,只是脸色森寒,像在她心里正下着一场大雪:

  “好,好,你俩真是郎才女貌,珠联壁合,还一个样儿的毒!”

  这时,水雾四合,阳光消隐,云雾已聚在众人头上半尺之遥冲杀拢敛不已。

  长孙光明气得耳朵都歪了,“我毒?我只光说!我有这么做吗?我刚刚才对大伙儿说明支持你呢!你却”

  “你真伟大,”凤姑嗤笑道,“对大家摆明了你的伟大,原有了我这个无知而善妒的小妇人……”

  这时,唐仇忽道:“长孙,你让她作啥?她可不领你的情。你要是再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可太令我失望了。我以为你是个大丈夫,要是不敢,我……看不起你。”

  长孙光明怒道:“住咀!”

  唐仇小咀一撇:“你只敢对我喊住口。”

  凤姑冷笑道:“因为你自己找贱,你既是他的新欢,就得要婉转欢承他的男子气概。”

  长孙光明忍无可忍,也向凤姑大喝了一声:“住口!”。

  这下,他可是两个女子都喊了住口。

  一对一

  唐仇笑了。

  在雾气中她的笑靥锐丽依然。

  “你也没例外。”

  她幸灾乐祸、理气直壮地说。

  杜怒福这时说话了。

  他必须说话。

  因为他不忍见他一直认为的一对壁人:长孙光明和凤姑,因为一个居心叵测的第三者,而闹得镜破难圆。

  “唐仇,你真是毒,”他说,“你害死了我的养养,让我伤透了心。你致使疯圣狂僧误会,几乎斗死。你现在还来破坏光明和凤姑的情义一一事情都由你而起的,大家不要中了她的计:她这个爱玩的女人,以大家伤心伤情为乐。”

  凤姑低声说了一句:“那也要乐于给她玩弄的男人才玩得成。”

  长孙光明垂下了头,然后突然抬头。

  他抬头的时候很用力。

  也很有力。

  他用极为有力的声音道:“凤姑,你不用激我,无论如何,我只是负你的情,决不背你的义。”

  凤姑目光湿润,这次也无限凄酸地道:“你的好意我知道,坦白说,我真的太了解你了,你的话我是相信的。可是,我是女人,我再强,也只是个女人,女人是注重感情的,你却跟我讲义气做什么?你负了我的情,岂能还了义便算没事了!其实,我也明白,你不只是光为这小姐,主要是你不欲与大将军为敌,可是,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一点,我明知道你不愿听我话,但光明哥,我还是得劝你,逃避的结果只有不敢面对自己。错,不要紧,更重要的是要有面对错误的勇气。”

  长孙光明听她的柔声软语,想起十八年来厮磨并肩、抵死缠绵的恩情,心都酸了,颤声问:“我……我错了吗?不去招惹凌大将军,是存活之道啊。”

  铁手这次说话了:

  “避,是避不了的。你看,大将军要是有诚意,就不会派唐仇来一上手就杀了养养。如果你现在不再回来这里、挺身而出,大家能不误解是你有份干的吗?大连盟的人并没有诚意,由此可见他们绝你的后路,只是为了要利用你。鸽盟、生癣帮、龙虎会都想投靠大连盟,哪个有好下场?你是犯了错误,但并不是不能回头的。从来没有犯过错误的人,才是最失败。一个人没有失败过,就是未曾成功过。文明从错误开始,人也由小的时候一直做错事,成功也一样。知错能改,比不犯错来得更有勇色豪情。”

  他过去握住长孙光明的手,热烈地道:“来……让我们并肩打击这干”

  蓦地脸色一沉,疾道:“快,快,运气护住心脉,你中了毒!”

  长孙光明吃了一惊,运气护住各路要害,脸色惨变,刺毒攻心,才知自己真的中了剧毒,当下惨然乾指唐仇怒道:“你……你……你对我下毒?!”

  唐仇嫣然一笑道:“废话,我怎可不防你!你看,是你背叛我在先,好在我早已在你身上‘留’了‘白’,只要我心意催动,你就给我毒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你下毒,向来机会多着呢,谁教你敢叛我,当真不识好歹、应有此报。”她的话说到一半,声音渐嘶,这才省觉适才铁手破了她的“声毒”,迄今嗓音未复。

  只见长孙光明右耳耳垂白了一片,未久,迅速蔓延至右颊,白点变成白斑,白斑转为白块,白块愈来愈显、愈来愈大、愈来愈发寒,而且还长出惨绿色的毛茸。

  一听是“留白”之毒,连铁手也皱起了眉头。

  一见长孙光明中了毒,凤姑全变了个样儿。

  妒意,没有了。

  对长孙光明的恨意,一扫而空。

  只剩下对长孙光明的关心,还有对唐仇的敌意。

  敌意转成了恨。

  她伸手恨声叱道:“解药拿来,否则,我立即杀你!”

  唐仇反应得也快捷,揣手入怀,招手一扬,扔出一口小瓶,向凤姑道:“你急什么急!

  他又不是我丈夫,解药给你就给你,有啥大不了的!”

  凤姑情急之下,不禁大喜,纤纤五指一拢,就要接住。

  倏地,一只大手,遽伸过来,抓住了瓶子。

  然后那只手立即绿了一绿。

  那当然是铁手的手。

  而现在谁也都看得出来:

  这是口有毒的瓶子。

  铁手一扬手,把瓶子扔了出去。

  凭他的力道,足以把它扔到不知天涯海角的地方去。

  水雾那么浓烈,谁也看不清半丈外的事物。

  没有他,凤姑又得着了道儿。

  中了毒。

  铁手扔去了瓶子,沉声叱道:“大家小心,不要妄动,这女子诡计多端!”他一早发现长孙光明脸色不大对劲,所以藉意去触长孙之手,果然发现中毒,但唐仇已提早发动了毒力。

  唐仇美目瞪了他一眼,并带点惋惜,笑着啐道:“你忒也多事,毁了我的‘破伤风’可惜可惜,我要你赔!”

  说罢她就动了手。

  不,动脚。

  唐仇给铁手的感觉是:

  美极了。

  毒极了。

  且倏忽莫测极了。

  她可以在上一刻对你言笑晏晏,让你色授魂销,下一刻即施展毒手,笑里藏刀。她让人神往,使人迷惑,令人恐惧,逼人畏怖,甚至指东打西,攻魏救赵,说凤阳唱当阳,整人害人杀人只不过在她笑语一念间!

  如果自己的一双手不是千刃不入、万毒不侵,刚才早就给她的“破伤风”毁了!

  这女子忒也狠毒!

  留不得!

  铁手生性平和,绝少对人不留余地、不讲情面,而今却忍不住动了杀机!

  对一个美丽可人的女子动了杀机!

  唐仇一动脚,不知怎的,长孙光明就像遭人剜心剖肺,惨嚎了一声。

  再看他时,他的左颊也白了一大片,还长了毛毛。

  不知这是什么可怕的毒力,竟会传染、生长、蔓延得那么迅疾,而且还传布纵控在施毒者举手投足间!

  凤姑看见长孙光明受这般苦楚,心都疼了,什么怨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急。

  但不乱。

  她气。

  却仍不慌。

  她向梁癫、蔡狂疾道:“两位,不要再顾碍什么男女分际了,养养死在她的毒手下,而今大相公、小相公全着了她的毒,光明哥也身受其害,烈壮、凉苍、寞寂全遭她离间,咱们得要立把她擒下,才可以为死者报仇、为生者救命!”

  梁癫也大表同意:“好,我出手对付她:一对一。”

  蔡狂马上反对:“一对一,但是由我来应付她。”

  梁癫恚然斥道:“你已经死了一大半,凭什么制她?还是别逞强,让我来吧。”

  蔡狂摇头不迭:“我的伤就是她害的,我不出手,待你收拾得了她,养养尸骨早寒喽!”

  凤姑跺足道:“到这时候,你们还争持这个……”

  她心中恨这两人一癫一狂,在这节骨眼上仍争论不休。按照战局,自是以内力沉厚、处事稳重的铁手缠斗高深莫测、战力雄厚的燕赵为最佳人选,而梁癫、蔡狂合二人之力,对付唐仇,加上自己和杜会主掠阵,可操胜券,但这二人却还是不争气,为了个什么一对一夹缠个不休!

  这当口儿,长孙光明已然毒发,剧毒攻心,凤姑再也不能等下去了。

  她决意出手。

  就在这时,她听到三句短促而奇怪的话:

  “来了。”

  这是蔡狂说的。

  “到了。”

  这却是梁癫说的。

  “出来吧!”

  这回轮到燕赵的声音。

  他不说。

  而是喝。

  大喝。

  他一喝,人全都冒现了。

  卅一名白衣如霜的汉子。

  剽悍、迅捷、劲。

  他们全抢攻向“七分半楼”。

  显然,燕赵仍然志在楼上。

  楼上有株“大快人爹!”

  这是燕赵的卅一死士。

  男死士。

  他一直在拖延时间,促成对话,原来是在等他的子弟齐集!

  然而蔡狂梁癫又在等什么呢?

  一楼一牛

  在燕赵三十一名男子死士出现之际,“五泽盟”、“南大门”、“锦衣帮”、“污衣帮”的实力亦已同时到达。

  这四路人马,便与燕赵麾下的男女共六十二名“死士”战在一起、斗作一团。

  同一时间,梁癫、蔡狂一齐做了一件事。

  一起攻向唐仇!

  这一下,连唐仇也意料不及。

  凤姑和杜怒福更大出意外。

  蔡狂脸是蓝的,狂发如戟,梁癫目色赤红,双手淡金,向唐仇发动了猛烈狂暴仇深似海的攻袭。

  唐仇一时猝不及防,竟落尽下风。

  她一面竭力应付,一面怒骂:“这算什么侠道?!这是哪门子的一对一?!”

  蔡狂咆哮道:“我们不在侠道,而在佛门!众佛降魔除妖,能杀得了魔斩得了妖便是在行无边佛法,十一面观音有十一个颜面,千手千眼,到头来仍是一观音,菩萨有真有幻,我们两人斗你,心是一致,实只一个,你不服气,又奈我何!”

  他咀里说话,手下可不闲着。

  他右手捏捻莲花,左手待长柄大斧猛斫虽然现在他手上井无武器,但每空手一斫即有巨斧之锐、大斧之力!

  更可怕的不是斧。

  而是莲。

  莲花指弹向四空处。

  指指封杀唐仇!

  梁癫嚷嚷道:“一对一?对光明正大的好人,我们必定遵守,对付你这种人?!嘿,就让你知道不公平的滋味!”

  他一面说一面抢攻、猛攻。

  他不但以手攻、足攻、连眼神也发动了攻势,滋滋有声,只要唐仇一个失神,稍露空隙,他就绝不容情,运起九节风,以红血大净光放发过去!

  更可怕的还不是他的“眼刀”。

  而是他的“声刀”。

  他一面动手,一面在喊:

  “天不容汝!”

  这语音震动了唐仇的心神,骚扰了她的战志,更每一声如一片暗器,随时乘隙而入,摧毁唐仇的性命。

  但唐仇决非等闲。

  她居然还可以反击。

  她竟仍有力量反击。

  雨雾竟结成了冰雹。

  她窈窕得有点弱不禁风的身躯,在冰霜卷涌中拂花分柳般地吞吐着。

  招曳着。

  但冰雹全成了她的暗器。

  她的毒。但冰中霜中,她的黑衫更显得她的白晰纯净。

  —如雪中之仙。

  “小雪仙”!

  梁癫咕哝了一声,接着便是一声大叱:

  “天不容人!”

  猛听“喀”的一声,夹杂着“啾”的速音,那一头金目斑、鸠、竟不知从何处飞掠如电,疾啄向唐仇,而那一头金色牡牛,也自七分半楼冲了出来,直冲向唐仇!

  那一栋倾斜的楼!

  这一头凶猛的牛!

  那牛自楼底冲出,冲到一半,它背上的鸟才疾发动攻袭!

  那是一只比人还灵的鸟!

  它们似都不畏毒!

  这一刹间,蔡狂已拔刀。

  七色的刀。

  刀气映着冰影,幻绽出绚丽的锋虹!

  蔡狂大喝一声:

  “咱嘛呢叭咪急。”

  一刀砍了下去,冰光倏分,雹影离合,他这一刀发出来,同时祭天、祭地、祭神、祭人,也祭刀。

  他们都恨极唐仇。

  恨极了唐仇。

  唐仇现在要面对的敌人,不止是梁癫和蔡狂:

  还有金牛和了哥。

  唐仇还击了。

  在疯圣和狂僧祭起的藏法和密法下,唐仇的毒刀难以侵敌。

  但她依然还击。

  以暗器。

  她的暗器要是向敌人发射,那么,以梁癫蔡狂,还是可以接得下、避得开、射得去的。

  可是不然。

  唐仇的暗器已打出了水准。

  当年萧秋水闯蜀中唐门的“水准”。

  唐仇的暗器惊人处不在快、不在准、也不在狠。

  而是在计算和角度。

  她要射的是蔡狂,那么,她早已把蔡狂下一个动作的冲力、动力、速力和应变力全计算清楚。

  然后,她发射了暗器。

  暗器不是直射。

  而是折射。

  她的暗器有时射向七分半楼的柱于上、石阶上、瓦檐上,甚至是敌方的兵器上,然后再震荡开来,折射敌人的要害!

  她算准了角度。

  她算好了敌人的一切动作。

  要是直射,还可以“兵来将挡”,但这样折射暗器,料敌机先,简直防不胜防。

  她攻向梁癫,也是一样。

  她先行计算好对手的力道、劲道、幅度和率变道,然后出手。

  暗器不是直接打向敌手。

  而是曲射。

  暗器先射在石上、砖上、树上,甚至是牛角乌喙上,然后再反弹射向对手的破绽里!

  她先测度了一切。

  她预估了敌手的一切变化。

  如果直投敌手,还可以“水来土掩”,可是这般曲射的暗器手法,鬼神难测,梁蔡一时都难以应付!

  是以,唐仇的每一道暗器,狂僧与疯圣都不知她要打的是谁、打什么部位、几时打过来。

  不对路但对劲

  狂僧与疯圣跟唐仇交手的同时,铁手亦与燕赵动了手。

  燕赵翩然而起。

  他直取的是七分半楼。

  铁手马上截击他。

  可是那三十一名男死士也立时截住了他。

  同一时间,燕赵也遇上了锦衣帮、污衣帮、五泽盟和南天门的四十五名高手拦截。

  这时候,李凉苍、张寞寂与王烈壮已跟公孙照、孙照映及仲孙映交战起来。

  凤姑发出了号令。

  她要宋国旗和余国情立即赶援。

  杜怒福守住七分半楼之前。

  他不容人夺走“大快人参”。

  铁手给卅一名死士向他包拢。

  他情知事急。

  已不能再忍让。

  生死关头,过度的容让就是过分的懦怯。

  他迎击三十一人。

  在他们阵未布好前。

  他出手。

  “黑虎偷心”。

  一人掌格。

  “啪”的一声,那人不知怎的,中了掌,倒下了。

  他没有死,也未受伤,只是似给铁手一掌打散了力道,趴在地上,起不来。

  仍有人截击。

  铁手出招。

  仍是“黑虎偷心”。

  那人想闪。

  要躲。

  可是没有用。

  他仍是中了掌。

  中了掌的死士,倒在地上,没有死,也没伤,他只是软倒于地,整个骨胳都似给拆散了似的,就是爬不起来。

  第三人又截击铁手。‘”

  铁手仍是一招“黑虎偷心”发了出去。

  那人用定形瘟幡一兜,要罩住铁手这一招,以柔制刚。

  可是没有用。

  他也飞了出去,成了一个软人儿。

  第四人使的是大力金刚杵。

  他要硬撼铁手,以暴折刚。

  铁手还是那一招:

  黑虎偷心。

  这一招,跟平常人使的武功基础招式毫无两样,但使出来却偏偏对劲不对路。

  这死士还是着了掌。

  飞了老远。

  倒在地上。

  然后是第五位。

  铁手一口气以“黑虎偷心”放倒了八人,望向燕赵那儿,大吃了一惊:

  正好燕赵也往铁手这儿看了过来,亦吃了一个非同小可的惊!

两晚的祖贤

跌倒了,便得爬起来,无论跌倒了多少次,都得要爬起来;你一旦习惯躺下去,趴在地上,就与死人无异。有些事情,你不站起来面对它就会一辈子都逃避它。

  遇强挫强

  力量就是美。

  人活在世上,到底有什么力量?

  有人认为生命的奋进就是力量。

  人的感情和良知,都是力量。

  人的智慧,有异于禽兽而能驭御宇宙万物,才是真正的力量。

  其实,人本身的力量是极为有限的,一般人的力气,还比不上一头牛,甚至也比不上能举起超越它体重五十倍的小蚂蚁,就算少数功力盖世的武林绝顶高手,穷其一生之力,尽其一生所学,要跟天地间惊起的一道闪电、宇宙间掠过的一阵轻风、大海里卷起的一场波浪相较,还是孓孓不足与论苍松。

  但在强者能存、更强者能霸天下的武林中人而言,能打击敌人才是真正的力量。

  从这点来说,燕赵都是很有“力量”。

  他的力量就在于:

  准确、凶猛而又有效地打击敌人。

  包围截击燕赵的人,都非同小可。

  可是每一个人遇着他,交手都不到一招最多只一招。

  是谓“不堪一击”:燕赵的一击。

  他一招打在敌人的关节上。

  他的招式似是专取敌人关节。

  而且遇强挫强。

  “杀”一个敌人,不一定需要真的“杀”了他,只要把对方打倒,打得再无还手之力,那么,这敌人已不成其为“敌”,有时比真的杀了敌人还有效。

  因为:“杀”了敌人会激起其他敌人为他报仇,“杀敌”使敌人失去活路之下只有奋勇拼命,但把敌人打得半残不废、瘫倒于地,却比要了敌人的命还可以使其他的敌人为之丧胆。

  燕赵采取的就是这个方式。

  他一面舞着。

  唱着慷慨的歌。

  一面出手。

  出手大开大合。

  每一出手,就听到骨折声。

  关节折裂声。

  他的手掌举起来、劈下去,无论对手挡或不挡、避或不避、闪或不闪、躲或不躲,都一定是:

  骨折节裂。

  在武林道上刀口边沿讨饭吃的江湖人,至怕的一件事就是:

  残废。

  —旦残废,就失去活命的依仗,而且,仇家必然上门,这样活下去,真是生不如死。

  而且,燕赵出手专断人关节,无疑一下子便断送了对手的作战能力,但并不是要敌人丧命,只使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且,对手的作战能力愈强,他的反击力就愈大,下手就愈重!

  所以,他的出手正拿捏准了对手的“要害”。

  这“要害”要比人身体上的“要穴”还“要命”!

  所向披靡。

  燕赵正要大步跨入“七分半楼”之际,忽然觉得有人在看他。

  很有力量地在注视他。

  那种眼力看到自己身上那一处,就像那儿连中两拳。

  燕赵连忙转身望去。

  正好跟铁手对了一眼。

  一一那一刹间,铁手才刚刚要去观察燕赵那边的战情。

  就在燕赵感觉到铁手的“眼力”之际,其实,铁手还未曾回过头来看他,燕赵却在先一瞬间感受到那种“力量”。

  眼神所发出来的元气。

  这时候,铁手身边包围阻截他的人,不是倒下,就是退了开去。

  铁手大步向燕赵走了过来。

  燕赵若向七分半楼处走,那儿却有杜怒福拦守。

  他自知可以击倒这个现在不止满脸怒容、还满心凄苦的“青花会”会主,但至少也要在七招开外,十五招之内。

  但这十招左右的时间,他就得把背后的空门“卖”给了铁手。

  不行。

  一一一招也不行。

  燕赵本不想求人。

  他向不求人。

  可是他要得到“大快人参”。

  他一定要得到它。

  如果他跟铁手交上了手,“大快人参”恐怕就难以得手了。

  他没有选择。

  也不能选择。

  “好人儿,你既然已经来了,怎能闲着?”燕赵扬声喊道,“你跟我先克住这铁镌的,别让人笑话我们‘四大强人’已来其三,尚且讨不了甜头。”

  铁手一听、止步。

  难道还有高手,就在附近,而他竟然未有察觉?!

  还是燕赵故弄玄虚,要诓住自己,使自己不敢全力截击?

  一直到现在为止,铁手面对这“四大凶徒”中的燕赵,却未感觉到大师兄无情在他临行前所说的:

  “赵好小气,唐仇狠毒,屠晚凄厉,燕赵狂妄。”

  燕赵相当稳实,何以称“狂妄”?

  铁手不解。

  也许,那只是指他出手时载歌载舞的狂妄之姿吧?

  这时,他听见了回应:

  “我帮你?”一个语音尖声尖气地说,“我有什么好处?”

  铁手大吃一惊:

  难道赵好真的来了?!

  要是“四大凶徒”已至其三:唐仇、燕赵、赵好,自己独木难撑大厦,“七分半楼”可守得住?!

  见敌杀敌

  只见一个书生,灰的袍子,红的诸巾,凄凄惨惨戚戚地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就像他袍子的颜色。

  艳红头巾却跟他的咀唇一样的色泽。

  他的两只手,都拢在袖子里,神态很古怪,忽然就笑,忽然就阴森着脸。

  他至少比燕赵矮了两个头,样子也不出奇,但也不知怎的,他一出场,自雨雾中走了出来(他自唐仇布毒的范围里步出,也浑似没事的人一样),大家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他身上。

  那是一种杀气。

  毫无来由的杀气。

  一般高手的杀气如秋。

  秋杀。

  杀气原是有来龙去脉,有迹可寻的:一如夏尽冬近,自然就要秋天的肃杀之气来收拾场面了。

  但这人的杀气却犹如在炎炎夏日里,兀然遇上:“一夜寒风过,万树银花开”。

  这杀气已不近人情、不问情理、要杀就杀、以杀止杀了。

  燕赵见赵好已经现身,便道:“你果然来了。”

  赵好却变了脸色:“原来你没发现我,只是用话把我讹出来。”

  唐仇这时也停了手,但仍给两人一牛一鸟虎视眈眈地包围着,她冷笑道:“赵好,我们这儿打硬仗,你要趁便宜不是吗!”

  赵好脸色一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仇不甩他这一套:“你自己知道。”

  燕赵显然是说好说歹:“大家自己人,什么都好说,先把敌人收拾了再说。”

  赵好却说:“咱们是师兄弟,不是啥门儿的白道结义弟兄,本就互不相干,犯不着为大伙儿卖命,没捞着的浑水不沾。”

  燕赵竟能强忍一口气,强笑道:“好,这儿的‘青寒果’都归你,大将军面前,就说你攻下的楼子。”

  赵好却干笑了一声:“你诓小孩子不是?你取的是‘大快人参,却净把‘青寒果’留给我!”

  燕赵怒道:“你也要争‘大快人参’?!”

  赵好斜睨了唐仇一眼:“我还要‘金梅瓶’哩!”

  “要你的头!”唐仇啐道,“赵小气,它就在本姑娘身上,有本事就来取!”

  赵好双目发出奇异的光芒。

  那不像人类的眼光。

  那是一种被贪婪之火燃烧但又极阴森的欲望。

  一闪即逝。

  他只道:“是你说的,这句话。”

  凤姑和杜怒福一见又多了一个“凶徒”赵好,头都大了。但见赵好似跟其他两名“凶徒”并不和睦,燕赵似是极力要拉拢他,唐仇却不断奚落他,而赵好却不停地跟两人顶撞,一时倒是心中窃喜。

  燕赵这时忽道:“小师妹,赵老三,别闹了,给外人笑话。”

  赵好傲然道:“笑话?这儿谁还可以活着笑下去?”

  燕赵道:“那你就出手吧。”

  赵好这回说了四个字:

  “大快人参。”

  燕赵无奈地道:“大家先攻下‘七分半楼’打下了江山再分,如何?”

  赵好道:“好!”

  他答得极为爽快。

  爽快得众人为之一怔。

  这一怔之间他已倏然出手。

  他原在燕赵与铁手之间,离“七分半楼”还有一段距离。

  他突然掠向“七分半楼”。

  他的身法不算很快。

  他的足似还有点瘸。

  所以身法很是有点怪。

  这时,后面还有二十七八名“锦衣帮”、“污衣帮”、“五泽盟”、“南天门”、的弟子,见他要闯入“七分半楼”,便一齐截击他。

  这四帮子弟,在江湖上都出了名的难惹。

  他们的武功也着实不好惹。

  “五泽盟”的人号称:“凡有水的地方就有五泽盟的弟子。”全盛时,据说他们有次发动抗议朝廷以采办花石的名义把一切书画真迹全依法搜呈,七省内竟动员了近百万人之众!

  他们使的是“高唐十八武器”:即是使枪的就叫“高唐枪”,使刀的便称“高唐刀”,用戟的也就名为“高唐戟”,甚至有个还是施桨的,当然便叫做“高唐桨”了。

  “南天门”的弟子更夸张,他们自称:“见得到天空的地方就有南天门的人!”鼎盛时,他们曾有一夜号召全长安古城的“南天门”子弟都点亮一支蜡烛,据说全城亮如白昼。

  他们布的是“隔山打牛”奇阵。

  虽然这两帮人马已经长期互相斗争,遭人逐步吞噬,已日渐式微,但势力仍不可忽视。

  这样比较之下,丐帮的实力就更加不能低估了!

  “锦衣帮”和“污衣帮”虽只是“丐帮”的两大分支,但却是最重要的五个分支之二。

  锦、污,更、破、素五衣,合起来,各以一名丐帮长老领导,五大长老联合另半名长老,支持帮主撑起整个丐帮。

  这时候,真正丐帮的力量,经过自告奋勇从军为国杀敌的连场大战,又与中原各帮各派实力对消吞并,加上“大连盟”和“九联盟”长期侵蚀招揽,剩下的丐帮子弟,多已良萎不齐。

  不过,丐帮因组织方式特殊,加上树大根深,声名几百年不坠,所以也还是根基稳实,而且,也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也有很多人愿意义务支撑“丐帮”。

  故此,丐帮又再分五支,其中疯圣、狂僧各领一支。梁癫、蔡狂虽出身“南天门”及“五泽盟”,但修习武功家数不同,早已破教出门,在江湖上另闯一番功业,以藏、密二门汇于丐帮,且自成立“锦衣”、“污衣”二宗,都甚有实力。丐帮的另半个长老,便是张三爸,他独领“天机”杀手组织,成为丐帮另一组强大势力。

  这时候,丐帮已不兴使打狗棒。

  “锦衣帮”用的是乐器:包括二胡、笛子、琵琶、琴。

  “污衣帮”使的是“拐”、“杖”,他们多是残缺的人,有的干脆以他们的义肢:木手泥腿来作兵器。

  他们围攻向赵好。

  赵好径自往七分半楼掠去。

  他好像无视于这些夹击而来的高手。

  但他的双足却仿似长了眼睛。

  他掠向他们,然后身法一扭、或一弹、或只一耸,有时点在他们的肩上,有时蹬在他们的膝上,有时还踩在他们的踝上,甚至也落足在他们的头上,借力一撑,便飞越过去了。

  他根本没把他们瞧在眼里。

  直至他遇上了三个人,他才停了下来。

  这三个人一个轻,一个瘦,一个薄。

  这样看去,仿佛这三人都很薄幸。

  他们是

  鹤盟三祭酒:

  “长空一鹤”仲孙映。

  “冲天一鹤”公孙照。

  “独孤一鹤”孙照映。

  赵好笑了。

  他回首望唐仇:“你不是说他们是我们的人吗?”

  唐仇人已完全隐在迷雾之中。

  雾中只见两团光。

  青色的是剑。

  白色的是刀。

  蔡狂和梁癫已动了兵器。

  只听唐仇幽幽地道:“长孙,现在就你一句话了。”只听长孙光明说:“不行,我只答允过你离开这里,不与大将军、大连盟为敌,而今,你杀凤姑杜会主,闯入七分半楼、劫夺大快人参,这些事,我都不能容让,我不走了。说实在的,大快人参我也没有偷。我可以走,也不可以取走这儿一人一物。何况,现在,我连走都不走了。”他似乎正竭立压制着毒力。

  唐仇仍悠悠地道:“那也由你。”

  听这口气,已动了“小我剑”和“大我刀”的狂僧、疯圣,一时还不能制得了不大不小的一个唐仇。

  赵好望望三人,却说:“我知道了。”

  这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哀呼、惨嚎。

  人人惊退。

  只见场中有六七人,全都在头顶百会穴上,喷出一股血泉,一股暗红色的气劲,破顶而出,纷纷倒地而殁。

  这六七人正是刚才给赵好掠过时足尖借力一点的人,而足尖所碰触的部位,却绝不是头顶上的百会要穴!

  这是什么武功?!

  怎么如此霸道?!

  一一怎么杀力如此之矩?!

  长孙光明心中一阵惊疑,却在这瞬刹之间,赵好已然动手。

  他右手成掌

  右手如玉琢春葱。

  他出掌,劈。

  孙照映空手硬接下一掌。

  公孙照立即反击。

  赵好左手成拳。

  左手骨露皮皱。

  他出拳,击。

  公孙照手上有一对“鹤翅铡”。

  他立即一格一剪。

  架住拳势。

  那一拳就打在兵器上。

  这时,仲孙映也已扑到。

  正待出手。

  赵好突然瞪了他一眼。

  忡孙映只觉眼前一红。

  他急退。

  赵好及时出手但也只及时在他尾指上沾了一沾,仲孙映已即时退了开去。

  这时,长孙光明亦已赶到了。

  赵好跟“鹤盟”三大祭酒交手只一招。

  电光火石。

  倏起倏灭。

  赵好已住了手,继续往七分半楼掠去。

  长孙光明本要拦截赵好,但因毒力翻腾,慢了一慢,却见自己的三大祭酒都怔立当堂、呆如木鸡。

  他心中大奇,不及以手触其中一人,问:“怎么一一’遽地,公孙照、仲孙映、孙照映头顶上都裂了开来,猛进喷出一股血泉,然后倒下。

  殁。

  赵好却轻轻松松地往前掠。

  浑像没事的人儿。

  可是他那种“见敌杀敌”的锐气,使愤怒悲痛若狂的长孙光明,一时也不敢立即截杀过去。

  这是什么功力,竟只要在敌手身上任一处、甚至只是兵器上轻轻一沾,立即就使人天灵盖破顶而殁?!

  这时,七分半楼大门前,燕赵已击倒了杜怒福,铁手见赵好连毙三人,生怕他也出手杀了长孙光明,舍却燕赵,急奔赵好。

  然而,赵好已盯着长孙光明。

  长孙光明己觉得自己两颊给射上了两道暗红的光芒,并竟发出焦味来。

  铁手轻功并不如何,所以人未到,已陡然发出一声大吼。

  吼声漫漫,像一种厚重的实体,压向赵好。

  赵好猛然一震。

  他也遽然发出一声尖叫来。

  俊俏男子的妻子

  燕赵见赵好一出手,就知道他必能吸住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所以他立即全力抢攻入楼。

  楼外守的是杜怒福。

  燕赵叱道:“让开!”

  杜怒福满脸怒容,白发苍苍,咀角的血凝未干,但坚决摇目。

  燕赵知道时机梢纵即逝,而杜怒福、凤姑和长孙光明也是大将军格杀令上榜上有名的,可是他却志在大快人参,无意要跟七帮八会九联盟的人结下深仇。

  他一掌劈在楼外。

  轰隆一声,那七层半高的七分半楼,竟有倾斜了几分。

  如此掌力!

  杜怒福心中一凛。

  他知道自己抵不住。

  挡不了。

  他心知如果燕赵全力出掌,足以一掌劈倒整座七分半楼!

  论实力,他决非其敌。

  但他决不退缩。

  因为他生无可恋:

  养养已经死了。

  他要守住大快人参了。他答允过养养,这株治毒瘤奇药是为蔡狂而苦心培植的,他一直认为:自己娶至养养,是一生最大的幸运;可惜幸运不代表一世的幸福。那么福气的养养,可惜的就是在人中部位有道疤痕,他惟恐她不寿,而今果尔!那么美丽的养养,应该是俊俏男子的妻子,至少,做丈夫的也要有长孙光明那般气派轩昂才是,但自己已是半个糟老头儿了,以为如此可为养养延寿,却仍保护不了养养!”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

  梁癫曾败在蔡狂手上,应守诺把养养嫁给他才是,可是,自己太爱养养了,养养也不顾一切要跟自己在一起,而梁癫又有意跟蔡狂作对,所以,养养终于还是嫁入了“青花会”,到头来,还是给人毒死了如果嫁的是蔡狂,有他的密法护着,养养是不是能渡此劫呢?

  这且不管,确也不知,但自己和养养最恩爱的时候,都想还疯圣这个情。

  蔡狂患了额瘤。

  而且是毒瘤。

  他总是觉得这和养养在一起的幸福是蔡狂赐予的,所以对他非常歉疚。

  养养却要他自服这百年难逢的“大快人参”。

  但现在已不需要了。

  养养死了,也没有人劝他服这罕遇奇药了。

  —切都是因为养养死了……

  所以他豁了出去。

  他面对燕赵。

  还发动了攻袭。

  他竟对名震天下、威慑万里的“神手大劈棺”燕赵,率先发动了攻击。

  他右掌攻向燕赵。

  燕赵笑道:“若论掌功,你岂是我之敌!”

  遂一掌劈了过去。

  你有没有看过一流书法家在写字时的神态?

  燕赵出手一如下笔,就是那种儒雅气派,便是那种从容风度。

  可是,他写出来的“字”,不但筋骨劲健而坚挺血肉滋润而丰泽,但这一掌劈下来,掌腕运转,一气呵成,一掌而下,如瀑直落,其中竟予人无限豪迈、无尽苍凉,而且还令人感到忠贞凛烈、悲歌激愤、慷慨痛切、大开大合。

  他只是出了一掌,出掌气派端庄大方,气态傲然挺拔,气势刚正不阿,气局正直持重,筋骨血肉,一掌而出,仿佛他不是在出掌,而是在写字。

  一个书法大师写得心应手的字。

  那一掌,好像不是“动”的,反而是“静”的:

  一种静态的出击。

  但若论其势其意,又刚不可摧、沛莫能御、至锐至厉,纵横雄迈。

  你有没有听过这种声音?

  一种犹如斧铖砍入干柴中的响声。

  那就是燕赵的这一掌,砍在杜怒福的那一掌的声音。

  结果:

  意外。燕赵忽觉自己的掌力首回、初逢、第一次发生了奇事:

  他的掌功竟给人“吸走了”、“收了去”、“不见了”……

  然后关节竟然没断没裂的杜怒福,竟用左拳反攻了回来劈脸竟是自己的掌力!

  伤心老人的剑

  燕赵猛然省悟。

  杜怒福名震江湖的有三种绝技:

  嫁拳。

  娶掌。

  自妻妻人神功。

  杜怒福正以“娶掌”把自己发出去的掌力“娶”了回去,再以“嫁拳”“嫁”了回来,攻击自己!

  杜怒福如此能耐,燕赵还差些吃了亏。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掌力。

  燕赵对别的掌力都可以不怕。

  谁抵得住“神手大劈棺”?

  但他对自己发出去的掌劲不能无惧。

  你对你所害怕的事和你害怕的时候,会怎么样?会做些什么举措?会作什么动作?

  例如:

  王小石一紧张,就会手足冰冷。

  所以他喜欢在紧张时摆动双脚、搓揉十指,以松弛神经。

  白愁飞一紧张时就爱霎眼睛,所以他要深呼吸来平定自己的内息。

  苏梦枕遇上害怕不马上出手就得立即说话。唐宝牛害怕时爱睡觉,而他又偏偏睡得着。

  张炭则爱吃饭。大将军一感到恐惧和紧张,就暴怒,发泄暴怒的方法,或打人,或骂人,或杀人,或奸人,只看他老人家高兴。

  铁手紧张时爱看书。

  舒无戏害怕时便放屁。

  梁癫害怕便念佛。

  蔡狂恐惧则镌字。

  追命紧张去喝酒。

  冷血害怕去洗澡。

  一一可是燕赵呢?

  他唱歌。

  他跳舞。

  他载歌载舞。

  一一燕赵!

  “燕赵的歌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他这样的唱。

  唱时居然有一种妩媚的委婉。

  带了点让。

  这一让,随着他的舞姿,就把自己这一击“让”开了,也“弃”掉了。

  避掉了。

  一一洒脱中带着无奈,但却使杜怒福的反击完全落空。

  然后他在凄美中反击。

  像燕子在雨后的风中飞来。

  他高大壮伟,舞姿却很轻灵。

  风姿如燕。掌更似燕。激燕。

  一掌印向杜怒福就像一把斧头劈向棺椁。

  燕赵的歌舞不同一般的歌舞。

  他的歌就是他的绝招。

  他的舞便是他的兵器。

  杜怒福马上就察觉了:这一掌他接不下。避不掉。

  一一嫁拳“嫁”之不出。

  一一娶掌“娶”之不得。

  这刹间,除非他离开他所立的位置。

  但他一旦离开这位子,燕赵就定必掠入七分半楼。

  所以他立即做了一件事。

  他打出一掌。

  打向自己。

  打在自己的身上。

  这一掌打得极重。

  于是杜怒福“飞”了起来。

  他是给自己击飞的。

  这一“飞”,恰好就躲过了燕赵那一劈。

  而且撞在燕赵身上。

  那一掌的力道,也全击至燕赵身上去。

  这就是“自妻妻人奇功”。

  先伤己,即伤人。

  以己伤人。

  要是他的对手不是燕赵“四大凶徒”中表面最激情狂妄但实里高深莫测的燕赵,他这一招“自妻妻人”,早已可把敌手性命“欺”下来了。

  可惜那是燕赵。

  能“歌”善“舞”的燕赵!

  你知道触电的滋味吗?

  可是电流遇上布帛、朽木、砂石,那就不能传电了。

  你可有过火炙的滋味?

  但是火烧着坭岩、湿物、沼泽,也就不得肆威了。

  杜怒福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

  传不过去。

  内劲传不过去。

  燕赵原来已先一步把周身大穴、经脉、要害封死。

  杜怒福的内劲便不能透过来。

  所以这内力便无可宣泄,到最后,只有在他自己体内“引爆”。

  杜怒福大叫一声,捂心、喷血、跌倒。

  燕赵已趁机掩扑上七分半楼。

  他知道自己已伤了杜怒福。

  但他却没有听到杜怒福的叫声。

  因为这时全场只有两种声音:

  尖叫。

  怒吼。

  尖叫如女人,高锐到不能再高再锐。

  怒喝十分低沉,浑厚到不可再厚再实。

  那是赵好和铁手,已拼上了手。

  不,拼上了“声”。

  以“声”相搏。

  谁都看得出来,这时候,杜怒福已伤得甚重。

  他不但受了内伤,而残留在他体内的毒力、心里毒瘤和创伤,也给一并引发。

  这时,一个人飞越而至。

  一跃到了杜怒福面前。

  梁癫。

  他气急败坏,左目发金,右目尽赤,头上僧帽着了火般的红着,他整个身子也像一块烧旺了的煤炭。

  他把他的剑递给了杜怒福。

  一一那把看似破铜烂铁但不久前大家曾目睹它发出开天辟地山摇峰动可见瀑布停止的“小我神剑”!

  梁癫把剑交了给杜怒福就走。

  他还要打。

  唐仇的战团未了。

  他只把抢的剑交了给这个他一向“好像”很看不起的女婿。

  他要对他说的话,都在这一举动里。

  其他的他已不必说。

  不必多说。

  毋须再说。

  他又回到了战团。

  只剩下了这个伤心的老人,和那把看似一截锈铁的剑。

  他面对的是三位要包抄上来的旧部:

  手足:

  王烈壮

  李凉苍

  张寞寂

  人最怕什么?

  人人都不一样。

  有的人怕死,有的人怕蛇,有的人怕痛,有的人怕鬼,有的人怕失恋,有的人怕失败,有的人怕回忆,有的人怕唱歌,甚至有的人怕生暗疮、生孩子,有的人怕吃肥肉、吃太饱,还有的人天不怕地不怕怕蟑螂!

  也有些害怕,可能许多人都很相近。

  例如怕意外不幸,怕诽谤误解,怕天灾人祸,怕战争暗算。

  杜怒福是个领袖。

  不然他也组不成“青花会”。

  好的领袖怕什么?

  怕跟自己的部属为敌。

  是因为他生怕自己非其所敌?

  当然不是!

  因为一个好的领袖,至怕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人,反他,叛他,逆他,害他,误解他,暗算他,一个真正的领袖人物,宁愿死在敌人刀下,也不愿丧在自己人手中;宁可跟对手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要跟自己的朋友部属兄弟内讧互拼!

  可是,可惜,可哀的是:

  这世间就充满着这种悲酸无奈的事!

  就算你束手、忍辱、不还手,可是绝情断义的场面一样逼人而来。

  一如凉苍、寞寂、烈壮,正三面收紧,声势汹汹,向他进逼而至。

  杜怒福似已放弃抵抗。

  他垂下了头。

  白发满首。

  只不过半天之间,白发已迅速侵夺了他的三千烦恼丝不少重地。

  他黯然。

  他手上的剑,似比他更消沉,那剑身上的点点铁锈,就似斑斑泪痕。

  美丽女人的枪

  这时,人影一闪,忽掠到他的面前。

  这是个极艳的女子,可是又非常端丽。

  就算在她此际极为仓惶下,她的神态仍一样悠美,而且更为妖冶。

  她的唇色仍红。

  眼神依旧艳。

  姿态仍闲。

  她站在杜怒福面前。

  也拦在凉苍寞寂烈壮之前。

  三人看见她,都止了步,不敢前行,几乎还要垂下了头。

  你知道当一些人昧着良心背叛自己的主子兄弟时,最不敢面对的是什么?

  那就是一直忠心耿耿、无愧义理的同僚同志。

  如果叛者的良知仍未完全泯灭的话!

  “及时赶到”的是伏鸣凤。

  凤姑。

  她不只是一个人来的。

  她的手下两员大将余国情和宋国旗,都己及时赶到。

  余国情挽扶着长孙光明。

  长孙光明二次毒发,唐仇在剧战中居然能再度催动“留白”之毒。

  宋国旗则趁“青花三怒”包围杜怒福之际,解开了陈风威受制的穴道。

  他们一齐“靠”了过来。

  “围拢”在一起。

  一一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在一起的。

  他们是一家人。

  生死同心,共同进退,不但要共患难,同时也经得起富贵的消磨考验!

  这是考验他们的时候:他们纵然身处劣境,但欢迎这个考验。

  败便败,死就死,但斗志不灭,战志不屈。

  可以撷下自己的脑袋,不可卖掉自己的良心;可以给敌人看作傻瓜,不能给战友视为胆怯。

  凤姑亦中了“失觉”之毒。

  由于她先不加入战团,只全力专心逼出毒性,故已将毒力逼出十之七八,余剩毒力,亦已暂压制下去了。

  现在她手上绰了一柄枪,守在社怒福的身前,英姿飒爽。

  她此际根本不看那三个叛徒。

  仿佛他们三人已“不值一顾”。

  她只俯身,向杜怒福柔婉地道:

  “杜会主,您记得吗?当年,我和光明哥都不得志于江湖、失意于武林之时,你跟我们说过了什么话?”

  杜怒福没有回答。

  他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剑。

  那把“破铜烂铁”。

  长孙光明却替他答了。

  他手下的“三大祭酒”都死于“小心眼”赵好手上。

  但他们的死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跟大连盟,小雪仙等“划清界线”、不死不休的斗志!

  他现在的职责就是:

  为公孙照、孙照映、仲孙映报仇!

  “你说过,”长孙光明说,“跌倒了,便得爬起来。无论跌倒了多少次,都得要爬起来。你一旦习惯躺下去,趴在地上,就与死人无异。有些事情,你不站起来面对就会一辈子都逃避它,逃避只会使得问题更大,阴影更难消除,失败不是结果,失败只是再出发追寻成功的另一起点。每一个成功的人都是在无数失败中站起来的。一个人在失败中最能取得宝贵的经验与磨练。使他强化和证实了自己的意志和耐力。强人不怕失败,高手更经得起失败。

  一个真正的领袖,虽然失去了时、失去了势,输了这一局,但却赢得了人格,赢得了历史上和大伙儿的赞叹!人受天磨方好汉,你说的!”

  大家都没看到杜怒福的脸容。

  可是他手中的剑却变了。

  遽然而变。

  变成一把金光璀璨、耀眼夺目、美艳不可方物的宝剑!

  敢情这把剑能跟握着他的人“灵物相契”!

  只听杜怒福一字一句地道:“我没有败。我只为养养的死而消沉,子期逝矣,伯牙毁琴,广陵散绝,如此而已。我有你们支持,我没有败。”

  长孙光明听了,反而放心,苦笑道:“我骂的只是自己。你这番话,说在十五年前,迄今仍鼓舞了我,再来从头开始。”

  凤姑霍的一声,枪花一绽,拄枪、叉腰、回首、叱问:“三位还想对你们的恩主作何举措?”

  凉苍、烈壮,寞寂面面相觑。

  陈风威悲烈地笑道:“我在这里,你们有本事,就先放倒了忝为老大的我!”

  寞寂垂下了头。

  烈壮长叹一声。

  凉苍摇摇首。

  然后三人悄然散去。

  走了。

  陈风威心怀激烈,正要追去,杜怒福阻止道:“别追了。”

  “为什么?”

  “每个人背叛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苦衷,而且不管是不是自欺欺人,他都会以为自己是正确的,咱们不可逼之太甚、赶之太绝。李老二、王老三、张老四都不是丧尽天良的人,给他们一些时间吧,或许他们就会省悟过来,也不一定。”

  陈风威惨笑道:“会主能容恶勉过,不念旧仇,我这没把小的管好的空架子老大,哪还有话说!只不过,他们这一举,在我们水深火热、生死关头,太也无情了,贻祸也太钜了!

  而他们这一走,万事不顾,掉头而去,这烂摊子由我们留着的人来收拾,只怕人心不服!”

  杜怒福正要慰勉几句,忽听一声清叱,红影夹着精光遽起,只见伏鸣凤已搠枪与唐仇战在一起!

  原来场中在这片刻间已生起许多变化!

  首先,铁手以“狮子吼”震住赵好。

  赵好只不过一怔,己有“嫩生啸”反挫了回去。

  铁手发出的吼声,音响虽大,但音波却只攻向赵好一人。

  他决不愿误伤无辜。

  他也投鼠忌器。

  他见赵好凶狠,但也只想制住他,仍无意要杀害他。

  不过赵好可不一样。

  他的“嫩生啸”是有“杀”无类。

  他以邪门运气发声,论内力不及铁手,但锐劲犹甚过之,铁手乍听便知,若不压住他的尖啸,不但自己会给这魔音开膛剖肺,连在场的诸人功力稍弱的,也难以幸免,所以只好发力大吼,以图一举震慑赵好。

  速战速决,免伤旁人!

  这一来,两人相对只各吼啸一声:

  啸声终被吼声镇压。

  吼声却为啸声所破。

  赵好双耳,溢出了血,鼻子也淌着血。

  他用手背往鼻端一抹,脸上当即多了一道血痕,更显凶狠。

  这时,燕赵己击倒了杜怒福,正要掠上七分半楼。

  铁手情急,马上遥发一掌,叱道:“看打!”

  他毕竟心底光明,虽两面受敌,而且都是强敌,他要兼顾首尾,又要看顾各人,但在敌人背后发掌,他还是不忘先打一声招呼。

  燕赵知道铁手内力非同小可,隔空发掌亦不可小觑,忙闪身一让,凝神运气,正待劈掌还击。

  不料,铁手这一掌,却是毫无力气,发了一个空。

  燕赵以为铁手老实,不意他也有这一招,算是中了计,为之延上一延,拖了一拖。

  但更惊讶的是铁手。

  他并没有使诈。

  而是发不出力来。

  而且他那一声喝:“看打”,语音沙哑,全不似他平时朗然浑宏的声音。

  原来他的吼声跟赵好的啸声相抵之下,赵好受了内伤,但他也不但破了气、也伤了声。

  这时,赵好已“嗖”的一声,掠入七分半楼。

  燕赵因为受铁手所牵制,顿了一顿,见铁手愣在那里,他也不还击,正要上楼夺了“大快人参”再说,身形甫动,正好赵好掠了进来,他便说:“你守这儿,我上楼去,下来会合。”

  赵好疾道:“好!”

  一字说完,他便一拳击向燕赵。

  燕赵情急之下,大仰身、大翻步、大车卧、大旋风,整个背部撞嵌入石墙里,才险险避过这毫无征兆的一击。

  他怒叱道:“你……”赵好却已一溜红烟地闪上了楼。

  这时,铁手亦已追到,全身抢上楼去。

  燕赵本要赵好断后,不料赵好径自上了楼,留下他来应付铁手,这下却不得不战,当下大吼一声,“神手大劈棺”,劈向铁手。

  铁手也知这一战无可避免,运聚十成功力,“铁闸门”向上一迎,与燕赵的掌力硬拼!

  漂亮女子的棋子

  这边唐仇的敌人,却是愈来愈多了。梁癫与蔡狂,各以密、藏二法,合而为一,念咒起意,以披甲护身法、大日神功攻敌,同时幻化成大威德金刚、上乐金刚攻敌,并持秽迹金刚、时轮金刚手印,向唐仇掩杀过去。疯圣、狂僧的密法虽然高深高明,但在真正交手作战时,同一修为的人,可凭意守动念相搏,杀个天人交战、日月无光,但若遇在武术修为高深定力非凡之士,就得凭真才实学取胜。一如他们在倒冲瀑相格,打得飞瀑倒流、飞沙走石,但一旦遇上铁游夏这等至正至高的武功内力时,反而难以取之得了。一一不识藏法、密法的人,或对佛家释家一无所知的人,以为这种天神交战的意境之战,是无中生有、虚妄荒诞、不能信服的事,殊不知就是他之不识,故不知这种交战仍占人生的极大多数,有时候就在他个人的脑中、心中、一个决定上、一念之间进行了无数、无数次,其妙处就在“无中生有”

  四字,而天底下万事万物,都是自“无中生有”处来。

  不过,若论高手之间的格斗比拼,当然仍以各人的实力功力为主皋,不然的话,一味呼山唤海、召风唤雨,便能取胜、无敌,那就断然不是人间的武力智能之争,而是神仙妖魔的斗法神迹了,这里边有着一线之隔、混淆不得,更错看不得。

  一一故而,在佛法上的人魔之战,不识者易为无知所欺、以为无稽,舍却了莲华藏世界,故而不知真如;而识者又易为执念所趁,不能念起即觉,也是只能闻法而不能得法。

  学问大的人跟学问小的一样,难以觉悟大道。

  蔡狂、梁癫,各出自“五泽盟”与“南天门”,执迷于密、藏奇法,已有大成,但心倨性狂,跟执迷所知,亦有莫大关系。

  不过,他们现在所对付的唐仇,也是破教出门,出身唐门,但又背离唐家,以唐门之暗器配合她的毒性运使的左道旁门人物。

  她的“功夫”也谈不上“真材实学”。

  是故以三人交手,堪称“出奇斗奇”,不住“出奇制胜”。

  这时,唐仇下了一道“棋子”。

  这是她的“奇子”。

  棋子!

  棋子。

  黑白双方的对埒,就成了棋。

  黑子白子。

  人依照星宿的分布,对生存空间的竞争,成了一小方格之内的无限宇宙,以极渺小喻意于极浩瀚,大家各以智慧、决断、勇气、毅力、经验,兵不血刃的作生死较量,寓无限杀机于举手弹指间。这一派斯文的棋局里,至少可以有“万字之四十三为局之大数”,即是一字之后要多添一百七十二个“零”,如此巨大的宇宙空间,如此集中的人类智慧,这般漫长的时间大河,这般浓缩的两阵对杀里,足见惊心动魄、生死顷俄间!

  唐仇在唐门的独门暗器,便是棋子。

  她发出了棋子。

  棋子呼啸取敌。

  每下一着子,都是布局。

  布的是杀局。

  她的棋子一击不中,还可以改道,在空间纵横线中步步进迫,渐演为杀势凌厉的布局,溅射迸飞,且慢慢对敌收窄了活路,实行十面埋伏、一举歼灭。

  梁癫和蔡狂虽以密法幻化千身万像,但对呼啸而至、不衰不落的棋势,仍感力绌。

  梁癫虽然大癫大狂,但对真正的战役,仍甚擅于布局:他曾假装把背负的屋牛鸠移走,但实仍藏于七分半楼里,以便应对大连盟、四大凶徒的突然来袭,便是一例。

  蔡狂也看似自大自负,可是也自有其心细处:他突袭杜怒福以试验他对养养的情深与否,一旦得悉对方如此真心又肯黯然认栽,也可见一斑。

  不过,他们对这样的“棋子暗器”,都很棘手,何况棋子还沾有剧毒!

  这一来,蔡狂和梁癫一时攻不下唐仇,但在“天人不容”和“咱嘛呢叭咪急”的交织下,唐仇一样也不能突围而出。

  她只有急得直“跺脚”。

  一“跺足”,长孙光明的“留白”之毒又告发作。

  可是,此时,突然“轰”的一声,本已倾斜的“七分半楼”,竟然像一个受了风寒的老妪一般,不住地抖动了起来。

  跟着,“嗖”地一声,一缕艳红色的人影,正自梁癫曾撞开的那一个大墙洞里飞跃了出来。

  那人正是赵好。

  赵好一旦落地,停也不停,便往山下奔去;

  这只不过是一瞬之间,但大家都已看个清楚,他手中拿了一株约莫尺余高的惨青色的小树,向山下飞遁而去。

  接着,又“轰隆隆”一阵连响,“七分半楼”终于倒了塌了。

  尘飞灰扬,使本来遭雨雾笼罩的泪眼山,更加视线迷糊。

  后会有“棋”

  原来,赵好一旦抢上“七分半楼”,凤姑偕得力手下余国情和宋国旗就一齐窜了上去。

  他们要制止赵好夺得“大快人参”。

  同时,燕赵和铁手也正在楼里拼掌。

  三掌。

  第一掌,楼开始倾斜。

  第二掌,楼塌了。

  第三掌,燕赵知道铁手已受了内伤铁手知晓燕赵已负了内伤燕赵己知自己受了内伤铁手亦知自己负了内伤而燕赵铁手都知悉双方都有内伤。

  三掌过后,两人歇了一歇。

  他们歇下来,不是因为没有战力。

  更不是因为失去战志。

  而是“大快人参”已遭赵好夺走。

  燕赵志在必得。

  所以他发足便追。

  燕赵一追,铁手也提气追去。

  因为凤姑和余国情、宋国旗也紧蹑而去。

  他知道赵好是十分可怕难惹的人物。

  他不能教凤姑三人等涉险。

  何况,估量战局,只一个唐仇和六十二死士,有梁癫、蔡狂及“南天门”、“青花会”、“锦衣帮”、“污衣帮”、“燕盟”、“五泽盟”、“鹤盟”的高手在,大概还应付得来。

  却不料当燕赵与铁手比肩而掠、掠过疯圣狂僧与唐仇战局之际,忽闻唐仇叫得一声:

  “这儿交给你和你的死士了!”

  然后她居然跟蔡狂、梁癫嫣然一笑,道:“咱们后会有棋!”

  说罢,嗤嗤又连射一棋,就不顾而去。

  梁癫、蔡狂勃然大怒,那黄嘴斑鸠霍地扑去,啄夹一棋,挥翼拍掉一棋,梁蔡二人刀剑齐施,攻向唐仇背门!

  唐仇却恍然不觉。

  全然不顾。

  她不顾燕赵可不能不顾。

  他对唐仇显然还有“特殊的”感情。

  而唐仇已算准他在此际刚好掠过这要害,也算准他不会袖手不顾。

  燕赵果尔不能袖手不理。

  何况他也不能全舍弃六十二死士独自而去。

  为此,他还发出一声叹息。

  浩叹。

  当一个人明知他做的事是:不可为而又无能为力但仍是要有所为的时候,便会有这种叹息。

  他只有陡停下来,以他的双掌,接下了刀和剑。

  蔡狂手上的“大我神刀”。

  还有梁癫离手的“剑”。

  那一剑,竟自杜怒福手上自动离鞘而出,在狂僧凭空指划下如为人所执,攻向敌人!

  他们一路追下山去,未久,便到了越色镇。

  这时,铁手已和凤姑及余国情、宋国旗并排而驰。

  凤姑轻功甚佳。

  在“燕盟”里当“祭酒”的宋国旗和余国情也自是轻功不弱。

  铁手的轻功却不怎么好。

  他胜在内力雄长。

  不过,这一天内曾跟狂僧、疯圣数度力拼,又运气破赵好魔声,再力撼燕赵的“大劈棺”,也大伤元气。

  纵是这样,长途奔驰下去,他也追上了凤姑等人。

  赵好的轻功也不十分好。

  至少不如他的“老拳少掌”惊人。

  他似乎也不是要一意飞奔,并掠行之间更见其瘸。

  他只离凤姑等前面约十七八丈远。

  他们一直保持这距离。

  奇妙的是,这时际,尾随赶来的独行女杀手唐仇,却不见了踪影。

  一一是她迫不上来?

  还是故意躲开?

  或她是另有图谋?!

  他们一路追去,追到一处,有三间铺子。

  中间那所,是“寿木店”。

  寿木,就是好听一点的“棺材”之意。

  这店铺前竖了一个大招牌,直写着:

  “人生自古谁无死”。

  而前后二家店铺:前是米店,后是布店。

  前面那家也竖着招牌:

  “一碗饱两晚”。

  后面那家亦挂着横匾:

  “衣锦耀祖贤”。

  跑在前面的赵好,身法忽然慢了下来。

  他似为前面那三家铺子所散发出来的杀气所慑。

  是什么人在里面,能使这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也为杀势所震?

  铁手也把步子慢了下来,喜出望外地道:“看来,这局面已给他们稳住了。”

  余国情诧道:“他们?”

  宋国旗奇道,“是谁?”

  铁手还未回答,凤姑已说:“你们可知道现在‘天机’组织除‘爸爹’张三爸之外,最有实力最厉害的四个人?”

  宋国旗即答:“‘四大天王’?”

  凤姑点头:“说下去,倒数回来。”

  余国情恍然道:“‘四日壹女,三天哈佛,两晚祖贤,一夜……’?!”

  “对!”凤姑截道,“便是‘两晚祖贤’:‘补白大王’袁祖贤!”

  宋国旗喜道:“他在这儿?!”

  铁手接道:“看这情势,‘两晚祖贤’袁二王已把旗号正面打了出来,看来已控制了局面,却不知哈佛他们已救了李国花和李镜花未?”

  凤姑叹了一声也道:“也不知泪眼山上,梁疯于和蔡狂人收拾得了燕赵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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